第三十四章：失势

2007年2月

地点：伦敦，牛津塔

Mycroft端着一杯威士忌站在窗边，试图屏蔽那支爵士乐队。面对圣保罗大教堂，隔着舟船不息的泰晤士河，遥望都市的星点灯光。

他近来很难入睡，一方面是有意为之，另一方面是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停歇。他有时会逃避床铺，宁愿在沙发上看看书，放松下来分分心，还好些。最悲哀的状况莫过于平躺在床，双臂交叉胸前，意识却游荡在他妄图拨开的重重迷雾中，最终不可避免地归落于Greg Lestrade。

意识凝聚于Greg Lestrade的一刹那，他就丧失了入睡的可能，徒余伤痛。

时间会抚平伤痛，他笃信不疑，却不得担保。这磨得他疲惫不堪，甚至能感到黑眼圈在眼下浮现。他心知自己体态不振、双肩沉沉，一副信心缺缺的样子。他其实挺高，却觉得自己莫名地矮了身形，撑不起威风。

Anthea站在他身侧，身着海蓝色及地长裙，配以钻石耳饰。她面朝另一个方向，轻晃手中的香槟。她如雏菊般清新动人，明眸流光，唇生轻笑。Mycroft清楚，她在用MI6顶级分析师的水准瞰察全场。

“党鞭到了。”她通知他，抿一口酒，杯沿留下一枚深红唇印。

Mycroft哼了一声，徐啜一口酒，“让我猜猜，”他没有转头，“他今天晚上没带他妻子来。”

“没错。”

Mycroft叹了口气，缓缓回身，观察会场。“没有首相的身影。”

“暂时没有。”她说，“还早，议会还在讨论。有流言说，保守党今晚要突袭发起一场强制投票，打工党一个措手不及。”

“啊，如果党鞭在这儿，那他们应该进展不错。”Mycroft皱着眉头环视四周。“没有反对党领导人在场，你的推断颇有道理。”

Anthea点点头，“我今天下午和他碰面了。纯属偶然。”

Mycroft皱眉，“在哪儿？”

“他在与首席竞选顾问会面。”

“提前摆出大选姿态了。”Mycroft皱眉看了眼表。他穿着无尾礼服，与其他政客和文官一道受邀出席这场慈善晚宴。他本应混迹觥筹交错中，本应。可现在他只是观望。“那是劳工部部长。”Mycroft告诉她，点头示意，“来吧，你对他了解多少？”

Anthea笑着昂昂头，开始端详他，“旧礼服，穿过两三次。从袖口的剪裁能看出是2003年秋季款。”

“很好，还有呢？”

“他在紧张。他喝得挺快，努力参与对话，但是有些艰难。”她皱眉，“我之前总以为他是个讲演专家。”

“他是。”Mycroft咕哝，“或说曾是。下次组阁，他就待不住那个位置了，他心里有数。他在首相那儿失宠了。你看到他怎么跟党鞭讲话了吗？”

“嗯。唯唯诺诺。”

Mycroft微笑，“党鞭能说出多少强可认同的话？”

Anthea笑出声，“我支持工党。”她说，“倒是经常认同他。”

“我知道。”

“你介意吗？”

“没什么。”Mycroft评价道，“他们基本是一丘之貉。”

Anthea点点头，干掉她那杯香槟，顺手把空杯搁到侍者的托盘上，又取一杯。“今晚的目标是什么？”

“我没目标。”Mycroft表示，“我本来不想来的。”

“怎么又来了？”

Mycroft摇摇头，抿了口威士忌。远离他的公寓才是根本。哪怕陪一帮烂人出席一场垃圾宴会，也比孤零零坐在家里要好。

“定个计划。”她贴近他轻声道，“定个好计划。”

Mycroft哼了声，略带苦笑，“定个计划。”他重复道，“好吧。我们来下场政治象棋吧，如何？”

Anthea冲他一笑，“主题？”

“世界统治是否不足？”他打趣道，不仅被自己逗笑了。

她露出一个笑容，“不足。”

“很好。你想改变什么政策，Anthea Boyette？”

“任何政策？”她问。

Mycroft点点头，“当然了，我也没法保证。”

“首相不久就会下台。”她皱眉。

“是的。”

“我们可以决定谁来继任吗？”

Mycroft摇摇头，“我想这已成定局了。”

“我们能保局吗？你看好谁？”

Mycroft一顿，张望周遭。“都不看好。”他承认，“都比首相强。他们不会对我言听计从。”并不是说首相还像以前那样对他惟命是从……这是另一种焦头烂额。他在躲他，Mycroft清楚。他想，这也难免，毕竟他们的意见合不太来。但这总归还是……不太方便。

Arnou从衣袋中抽出请柬，走进会场，Mycroft冲他颔首示意。他来到两人身边，轻啄Anthea的侧脸，同Mycroft握手。

“还好你能来。”Mycroft表示。

Arnou笑，“谢谢你。那就是默拍会的展品？”

Mycroft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长桌，点点头。“我参拍了一瓶酒。”他看向门口，首相步入会场，一些阁臣立即向他致意。“失陪。”Mycroft向他们两个示意，朝他走去。

见他走来，首相抬头微笑，姿态坦然而谦逊。“Mycroft！”他面带欣喜地叫道，可惜那欣喜没落到眼底。“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参与竞拍了？”

“拍了瓶酒。”Mycroft答道。

“去多拍几样呗，都算行善积德。”

Mycroft点点头，“我会的。方便说话吗？”

首相挫败地叹一口气，点点头，扣住他的肩膀引他到一边。“工作工作工作，快歇歇吧。”

“不行。”Mycroft说。

“为什么？”

“我听说，你急着推动英国的核潜艇更新。”

“怎么？”

Mycroft皱眉，“所以这是真的。”首相没有直接告知他，令人忧虑。

首相耸耸肩，“两天后公布。没错，是真的。”

“你是急着增强我们的核潜艇力量？”

“嗯哼。”

“你知道我在推动伊朗无核化进程吧？知道你自家的国防部长敦促要因伊朗的核活动而对其采取金融制裁吧？”

“我当然知道。”首相说，“但我们的装备关系重大。它们在逐渐老化，需要更新。我们最好采取相应措施，别放它们变成破铜烂铁。”

“它们还没变成破铜烂铁，你无需现在下手。你就不能等到谈判完成？”

“Mycroft，喝一杯，拍件东西。找个漂亮女人，这儿有的是，带她回家松松筋骨。别整天想着什么核武器。”首相得意一笑，“可惜啊，你那小助理让人拐跑了。”他朝Anthea和Arnou仰仰头，“我一直以为你们俩……”

Mycroft甩他一个眼刀，“没有。”

“Mycroft，我就快退休了。说真的，我何必浪费最后这几个月听你叨叨呢。玩得愉快。”

Mycroft目送他走远，顺手拿起一杯酒。Mycroft一转身，险些和副首相撞个满怀。“抱歉。”他说。天哪，他是得睡点觉了。

“我都听到了，我同意你的观点。”副首相冲首相离去的背影皱眉。“他过几个月就下台了。”

Mycroft点点头。“我听说了，但根据我的经验，他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副首相大笑，Mycroft摇摇头。“Mycroft Holmes。”他说，“交通部职员。”

“兼任国安部门主管。”

Mycroft点点头，“不错。”他说，“不是谁都信。”

“他下台后，我想取而代之。”

“可以理解。”

“我知道，你一向跟首相来往甚密。”

Mycroft点点头，“不过关系一直颇为……紧张。我们俩在他的多数政策上都有分歧。”

“找个时间谈谈，你和我，等他下台之后。”副首相说。他微微一笑，拍拍Mycroft的肩膀，“玩得愉快。”

“您也是，先生。”

Mycroft看他走远，随后走向吧台，又给自己叫了一杯酒。他端着酒转悠到窗边，看乐队表演，看Anthea和Arnou共舞，依偎在彼此的怀抱中，有说有笑。

他心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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